来源:艺盘 时间:2020-06-07
首先说小字笔法写大字的问题。
小字笔法以细腻、湿润、精致为主调,笔法以铺毫为主,稍有绞转之意,运笔以手指,兼及少量的手腕动作。大字则是运指、运腕,甚至是肩肘并用的一整套组合动作的玄妙融合,有时还用到腰部力量,常常运气而动,盘旋而下,出笔精准,笔法以铺、绞、擦、刷并用,行笔如蛟龙惊蛇,一扫机械的做作和点画的拼搭,且筋节不失,笔笔天成。特别是游龙般的笔性是长期锤炼的结果,没有几十年的积累,休言草书,更别说大草了。
小字放大后的主要流弊是:
铺毫所导致的点画一旦放大就会显得板滞,神韵渐失,势态不足,该问题在行书或其他书体中尚可避免,在迅疾的草书中,这种问题就难以解决。拓宽、变大后的点画需要有厚度、力度及无限丰富的可能,具有创作经验的作者往往会绞刷并用,巧用碑派手法,或铺、绞、刷同时融合于一笔之内。另外,草书点画的配合是接碰或有意的顿挫及提按,今天不少作者显然是由于熟练不够,技术简单的拼凑甚至有些粗暴。
草书对作者书写速度的把控有着很强的考验,草书的书写速度往往是“超速度”。不是特快就是特慢,点画在一惊一乍间体现跌宕并焕发才情,因此,速度对字法、笔法的影响是较大的,如果熟练不够,笔法与速度没有很好的长期融合,是难能达到的。不仅这样,在迅疾的书写中,不仅要体现点画的流美,更要保持点画之间勾连的筋节,这是草书的关键,更是生奇的法器,今人常常忽略。
刘熙载云:“草书尤重筋节,若笔无转换,一直溜下,则筋节亡矣。”古人称之为“筋节”是讲明了其中的机趣和蕴含的奥秘。草书的点画及点画间的配合与衔接是柔性的、韧性的、隐性的,是绵里藏针,不是强扭的“互搭”。当然这与小字放大后笔法的不当运用有一定的影响,与书写的熟练程度也有直接关系。
其次,由“筋节”“互搭”引发的书写性,是草书形体生变的关键。
中国艺术的最高精神是自然,书写的流便是得心应手,而非固有字形的撮合,强调自然生发。今人书写一方面借助原有的古人造型,另一方面对章法的构造更是利用现代科技手段,从视觉出发,对章法的轻重、疏密等进行重构,因此,一派斧凿之痕,点画间的因果关系(逻辑关系)被颠覆,只是服从视觉的安排,点画的夸张是当今书法创作的大忌,尤其体现在学山谷草书之中。山谷草书本有做作安排的痕迹,也是山谷草书之失,由于今人理解肤浅,更是夸大了这一特征,致使草书匠气十足,天性全无。
还有,由于偏设计的创作理念所引导,对点画的内在意蕴、机趣理解不深。
一旦意趣缺失,便空有框架与外形。古人云:“草书之笔画,要无一可移入他书,而他书之笔意,草书却要无所不悟。”另外,图式应用和气韵的渲染缺少磨合,即对作品的整体把握能力并不理想,情绪的调动与书写能力,在表达中找不到折中的度,尤其是学山谷大草放大后的安排与做作,流弊正盛。这种偏设计的书写引入,危害较大,也是当今草书或当今书法味寡的根源(神性丢失)。偏设计的理念引入,书写性自然流失,形式至上成为可能。中国当代书法创作中的形式至上,或在西方现代形式主义的诱导下进行的“形式”建构,初看似乎在视觉上突破了传统固有的形式意味,但模糊了中国书法原有的审美内核和基本规范,中国书法的审美几乎是在传统古典的审美惯性下进行的审读,而西方形式主义则是在反传统、反古典主义的背景下才成立。
因此,审美的异趣,背景的不同,中国书法从学理上遵守什么现代主义是很难完成现代转型的,除了在形式上有所摆脱外,书写的内在机理和作者的精神意趣很难从“主义”中来获得。如果牺牲了书写的古典精神内核,再解除内心的细致刻画,并在反传统的形式构成中创作,书法只会走向另一种艺术的边缘。因为,中国书法的图像、图式解读,不仅是它们所反映的视觉感受,还有每一个点画内部,由作者随性流出的笔墨意趣,这是通往作者性灵深处的原始内核,充满神性与灵光。这种点画要求没有经历过长时间的磨合或有意识的积累,是很难理解并表达的。因为西方现代主义背景下的“线”并没有赋予如此丰富的内容,也不须这样复杂,它是通过点线面的重构,或错落,或通过透视、解剖等手段,交错而成一个意趣的图像,这与书法最初的意象,即在阴阳观的统摄下,寄托在一个简约的点画之上,并不断叠加、渗入而成丰富图像,是有本质区别的。也就是说,中国书法最基本的结构单位点画,或叫“线”,是形而上的造像理念,备韵律,富阴阳,具有浓缩了“天地人”的道的高度,它不仅仅是视觉的,而现代主义建构下的“线”是形而下的视觉构造。
无论是引带主次不分、点画乖张、字法错讹,还是设计理念的引入,这种空有的任情恣性,或做作与安排,不仅是功力的浅薄,主要还是对草书精神理解的不够或无知,这是当今草书的主要病根。草书的神性隐藏在点画、笔墨、气势、筋节和整体的章法构造之中。当今草书失之于野:草法应用不严谨,牵丝的滥用和主次的失衡,不重筋节的训练和误读。因此,草书的神性在不断丢失,草书尽管注重省、借、减、复、添等用笔、结字、章法构造特点,但绝不乱写,错写,或随意增损。草书不仅要书写性情,文字也要尽可能让人清晰地识读,而不是错讹,故弄玄虚,或瞒天过海,这是对草书的不尊。